阿草

问灵 77

  

  片刻之后,蓝氏双璧兄弟集齐了所有的水符,带着湘云柳氏和甘州梁氏的鬼道修士一起出了结界,往顶峰湖畔去。

  

  几人跟在蓝忘机身后,看着蓝忘机御琴从凶灵中清出一条路来,到了顶峰湖一处伸入湖心的岛上。柳文石等人虽然暗中修习鬼道,但不过粗通门径,哪里见过这般纵横捭阖的神通,这么近距离地瞧着,都看得呆了。

  

  “太一伏魔阵诀,可记熟了?”蓝忘机问道。

  

  “记熟了,”柳文石点头,“含光君,要怎么做?”

  

  蓝忘机言简意赅:“结阵,聚凶灵,伏魔献祭,借力御水。”

  

  柳文石听得心惊胆战:“聚……聚多少凶灵?怎么御水?”

  

  蓝忘机摇头:“你们不必知道,听我指示即可,各就各位吧,我是阵主,阵枢朝岸。”

  

  几人依着指示站了七星位,持剑在手,却不知要如何做,都只望着蓝忘机。

  

  蓝忘机怕自己到后面持不住琴,想了想还是坐下了,将琴横于膝上。蓝曦臣见状,也与他背靠背抵着坐下来,问他:“起何曲?”

  

  蓝忘机应道:“伽蓝音。”

  

  弦动箫和,伽蓝音起,阵中鬼气渐渐起了变化,守位站定的几人也有了感应,不用蓝忘机教,不由自主地开始默念太一伏魔阵诀,各自的剑上开始有鬼气缠绕,流动不绝。蓝曦臣此时也明白了蓝忘机为何要找鬼道修士相助,不论功力高低,此阵要结起,必须得有能感鬼气之人。

  

  蓝曦臣虽不能感鬼气,蓝忘机的琴却能从蓝曦臣的箫声中借得力,具体原因是什么他也说不清,不净世时便是如此,今夜也是一样。

  

  避尘飞到阵中,借鬼气与六方之气响应,太一伏魔阵成。

  

  蓝忘机从聂怀桑那里收来的那颗黑珠从他怀中飞出,悬于阵中,一明一暗地亮起来。

  

  柳文石他们就见湖边的诸多凶灵都转头朝他们这边奔了过来,吓得腿都软了。只见凶灵源源而来,却根本不看他们,直奔着那黑珠而去,一个接一个地被吸入那黑珠中去。

  

  结界中的百家修士也都挤到了洞口,远远地瞧着湖中的动静。眼见着蓝忘机调用鬼气结太一伏魔阵,都惊得说不出话来,太一伏魔阵乃是姑苏蓝氏弟子夜猎中最常用的阵法之一,没有比这更正大清明的法门了,蓝忘机却以鬼气结之伏凶灵,恐怕还真如思追说的,可称万法皆通。

  

  姑苏蓝氏弟子还是头一回听这双璧合奏版的伽蓝音,都不错目地竖着耳朵听,这等盛景,可是太难见到了。

  

  思追却高兴不起来,喃喃道:“琴声力虚,含光君只怕坚持不了太久。”

  

  景仪道:“这你都能听得出来?”

  

  “嗯,”思追道,“我听过太多次含光君的伽蓝音了,不是这样的,含光君怕是没力气了。”

  

  蓝樾也听了出来,微微皱眉道:“箫声可助,莫急。”

  

  此时蓝曦臣的背后湿了一片,都是被蓝忘机的虚汗浸的。倚过来的重量已经出卖了蓝忘机的虚弱,蓝曦臣只能稳稳撑住他,以裂冰箫声托着琴声往前走。

  

  那一明一暗的黑珠每多吸一个凶灵,光芒就更盛一分,到后来竟已光芒刺目,几乎成了黑暗中的一颗金星,照亮了整个顶峰湖面。

  

  蓝忘机乍喝一声:“破魔!”

  

  守阵的六人闻言默念八字真言,掷了剑去。

  

  忘机琴一声扫弦裂帛,七剑俱插入地下,伏魔阵落,凶灵皆困!

  

  蓝忘机疾疾喘过一口气,对蓝曦臣道:“望海潮。”

  

  琴箫再转一调,黑珠被送到湖心,下方湖水随着黑珠明灭渐起漩涡。

  

  “是望海潮啊!”洞中已有人听出来,“是含光君谱集中的望海潮啊,真没想到竟然能听到原曲!”

  

  在场几乎所有琴修都买过或抄过含光谱集中的这一曲,如今亲耳听到真人弹奏,还是在如此境况下,不能不叫人心潮澎湃。

  

  蓝忘机此时对守阵的六人低声道:“水符,出。”

  

  柳文石等人每人怀里都带了一打水符,此时也不用蓝忘机教了,向着那湖心黑珠的方向一张接一张地丢出去。

  

  水力渐强,湖心的漩涡越来越深,整片湖面都被深深搅动起来。

  

  蓝忘机身上愈发脱力,调用鬼气却越来越得心应手,也知这是入体的鬼气增多的缘故,情知不能再拖,凝住全部心神召起避尘,向着黑珠一剑击去!

  

  瞬时,黑珠中的凶灵之力尽数释出,在湖心激起一道冲天水柱,几乎将山顶的黑气罩幕捅了个对穿!

  

  琴声引着冲天水力,往山腰峡谷倾泻而下,源源不绝!

  

  一曲望海潮,引天波,落银河,尽泻顶峰湖之水,灌百丈峡谷,平鬼气,破天光。

  

  人群里不知是谁幽幽道:“这真是鬼道么?含光君,已证大道了吧?”

  

  不少修士见此山河浩荡天波壮阔之象,震撼不能自己,都在心中默想:若能将鬼道修到如此极致,如何不是大道呢。

  

  “你们快看!天亮了!是朝阳!”

  

  黑气渐渐淡去,山顶的黑气罩幕破开了一个洞,天光乍泄,日出东方,长夜过去,外面竟早已天亮了。

  

  “鬼气散了!太阳出来了!成了成了!”众人都松了一口气,惊喜欢呼。

  

  蓝樾指示弟子们撤了结界,众人一试,果然灵力依旧可用,鬼气已经退去了。

  

  蓝忘机停了手,合上眼慢慢喘息,已经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无,完全靠蓝曦臣撑着才没有倒下。

  

  蓝曦臣也没有立刻起身,而是换了一调清心音,不是吹给蓝忘机听的,而是吹给柳文石几人。

  

  湘云柳氏和甘州梁氏的鬼道修士头一次经历这么大的阵仗,都不敢相信这是经自己手做下的事,已经快要被澎湃的鬼气带得走火入魔了去,听到蓝曦臣的清心音入耳,终于慢慢平静下来,回过神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。

  

  蓝忘机听着蓝曦臣的清心音,微微睁开眼,朝霞落入眼中,是蓬勃的颜色。

  

  一曲清心音毕,蓝曦臣轻声问道:“忘机,可还好?”

  

  蓝忘机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
  

  思追和景仪已经从洞中跑过来。思追递了一片参让他含在口中,心忧如焚:“含光君,你还好么,能站起来么?我帮您把湿衣去了?”

  

  方才湖水泼天,湖心岛上的所有人都湿透了,连蓝曦臣都未能幸免。

  

  蓝忘机又攒了一点力气,微微点了下头。两人扶着蓝忘机站起来,又把自己的外袍分别递给蓝忘机和蓝曦臣,又将蓝忘机的琴剑收好。蓝曦臣灵力调用无碍,便替蓝忘机烘干了里衣,半扶半抱着他回到洞中去。

  

  众人见他们一身狼狈地进来,都闪开一条路,还有好些修士默默低头致礼。

  

  蓝曦臣靠着洞壁坐下,把弟弟揽在怀里,让他躺在一堆铺好的衣物上。钟峣过来又替蓝忘机把了一次脉,摇头道:“含光君被鬼气侵得太厉害,恐怕要好生休养一阵。这瓶是我们钟氏自己炼的固元丹,固本培元很是有效,聊胜于无吧。”

  

  蓝曦臣接过点点头:“多谢。”

  

  山下的人显然也已经发现了山上的动静,三枚兰陵金氏的信火升起,在山顶炸开,朝阳也遮不住的一片绚烂。

  

  众人见状,便有人提议御剑下山与他们会合,都去看向蓝曦臣。今夜全仗姑苏蓝氏的结界和蓝忘机力挽狂澜,百家便以蓝氏为首,虽然此时危急已过,众人仍是要问过蓝曦臣的意思。

  

  蓝曦臣揽着蓝忘机,对众人道:“山上恐怕仍有残余的凶灵游荡,诸位不能御剑的,下山小心,我们在此稍歇,便不随诸位一道了。”

  

  便有人道:“就是,御什么剑,咱们应该将此地扫荡干净,把这些凶灵一一除尽才是正理!”

  

  此言立刻得到了不少支持,都是些身负修为的修士,莫名被困在此地,一晚上什么都没做,憋屈得紧,这下终于得回灵力,有出一口恶气的机会,立时应者如云。

  

  蓝曦臣微微点头,便不再说什么,只默驱灵力,试着为蓝忘机驱散鬼气。

  

  姚宗主的儿子姚弘致看他爹走远,故意落在后面,趁着没人注意,蹭到这边来,鼓足勇气对蓝曦臣等人执剑行了个大礼,说道:“泽芜君,含光君,我,我替我爹道歉,我,我觉得思追兄说的对,做人要辨是非,更要明恩仇,含光君大恩,我一定记得,含光君的谱集,我买了三本,我,我会一直以含光君为榜样的!”

  

  低着头一口气憋出来,姚弘致也不等蓝曦臣回应,说完就转头跑了。

  

  蓝忘机有些莫名,低声问思追:“你说什么了?”

  

  “我……我没说什么,”思追脸红,跳过这个话题,帮蓝忘机翻译了一下,“反正,您是姚小公子的偶像呢,就是这个意思。”

  

  有了这个起头的,接下来就多了,不断有人过来,或致礼致谢,或表明态度,或赠送灵药的,蓝忘机精神不济,已陷入昏睡,都由蓝曦臣一一收了谢过。

  

  弟子辈们在一边看着,都有些感动起来。

  

  景仪却悄悄问思追:“你说,这算是公道自在人心,还是你那番话‘人言可畏’?”

  

  思追懂他的意思,认真想了一会儿,回道:“都有吧。公道自在人心,是因为有其行,其实不光是今日之事,还有含光君这十几年逢乱必出攒下的行。人言可畏,是因为需要彰其行,行若不彰,公道何以入人心?”

  

  景仪听了,默默点头,大比他当真败得不冤。

  

  又有一人停驻脚步,却是江澄。

  

  蓝氏子弟都觉得惊奇,难道江宗主突然转了性子,竟然要来谢含光君吗?这可是奇景了,得好好看看。真可惜含光君没醒着看不见,事后可得好好给他转述一下。

  

  在一片惊奇的注视中,江澄开口说的却是:“蓝二公子这般拼命,怕不是为了救百家修士吧。”

  

  一句话众弟子怒目而视,连蓝曦臣都怒了,压着火气道:“江宗主,忘机对你一再容让,是因为什么,你心里不会不清楚吧?”

  

  这次却是江澄神色不动,淡淡道:“是啊,我清楚,所以今日种种,也不过是为了某人的身后名罢了,不是么?”

  

  蓝曦臣一愣,竟没接上话。其余人也都不解其意,只蓝樾听了,有些恍然。

  

  “死了这么多年了,何苦呢?”说罢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
  

  蓝曦臣看了一眼怀中昏睡的蓝忘机,心情有些复杂,对身边门人道:“江宗主说的话,你们都没听到,明白吗?”

  

  众弟子应了,蓝曦臣又转向思追:“尤其是你。”

  

  思追点头应了:“泽芜君,我明白,我不说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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